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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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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鋪子整理完畢後,穆熙春趁著吃晚膳的時候,順道燒了一些熱水,以便稍後梳洗。

做吃的人,三餐總是不能正常。

她的午膳得等午後的休店時間吃,晚膳則拖到別人入睡時才能吃。

以前一家三口一起顧店時,都能輪著去用膳,可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,準時開飯已成了奢求。

吃了一半,她聽見門外傳來奇怪的聲音——

嗚~嗚~沙沙、沙沙……

那嗚嗚聲像是低咽,沙沙聲則像是有什麽在抓門。貓嗎?

她放下碗筷走到門口,拉開門栓,微微的開了一道門縫往外一探,在昏暗中只見兩顆發亮的眼珠子正瞪著她看。

她先是嚇了一跳,但再定睛一看,竟發現那兩顆眼珠子會發亮。因為坐在門外的是一條黑狗,它的毛色隱入夜色之中,所以便顯得它的眼珠子亮了。

可讓她吃驚的不單只是這條黑狗,而是……它竟是孫不凡那條名叫“後一”的狗!

喔,該不會那孫不凡又來了吧?

思忖著,穆熙春打開門朝外頭左右張望,可奇怪的是,她沒看見半個人。

“齁!齁!”後一朝她吠了兩聲。

後一知道她看見它,一定以為孫不凡也來了,但其實孫不凡他今晚上攬月閣去了。

它則獨自待在客房裏,不斷的想著穆熙春的事。

她真是天帝所安排、會讓孫不凡家庭事業兩得意的女人嗎?

她長得是夠漂亮,可是脾氣糟透了,將來八成是枚難以馴服的悍婦。

天帝不是最寵愛神子們的嗎?愛子心切的他,怎會給孫不凡找來這麽一個兇婆娘。

可若說她不是,近來她出現的種種時機未免也太巧、太不可思議了。

不想一整晚都被這件事所困擾著,它決定趁孫不凡不在,親自前來確認一番。

“齁!齁!”

穆熙春看著它,皺皺眉頭,“你的叫聲真討厭,像是在嘲笑誰一樣。”

“齁!齁!”又不是它自己喜歡發出這種聲音,都怪那個任性妄為的天帝啦!

“你該不會聽得懂我的話吧?”穆熙春狐疑的看著它,“老實說,你長得真的好醜。”

“齁!齁!齁!”又說它醜?她真的是……欠咬!

“不服氣嗎?我是真的沒見過像你這麽醜的狗啊。”穆熙春一笑,“瞧你,眼如銅鈴,還有個扁扁的朝天鼻,下顎那麽突,就算不發怒時也是齜牙咧嘴的樣子,一點都不可愛……”

看著她恬靜的笑容,後一一楞。

奇怪,她明明是在嫌棄它,可它卻感覺不到惡意。難道說……她不是真的覺得他醜,只是因為它是孫不凡的狗?

“真是奇怪呀,你明明是只不討喜的狗,那孫不凡為何會養了你,還一天到晚帶在身邊獻寶?”穆熙春擡起它的下巴,“說到孫不凡,他呢?他為何放著你到處跑?他該不會是不要你了吧?”

“齁!齁!”不要它?孫不凡不知道多喜歡它呢!

“噓,晚了,你別叫,我爹娘可都歇息了。”她低聲地噓了一聲。

“……”也對,它的吠聲很響,是會擾人清夢。

不過話說回來,她真是個孝順的好女兒。百善孝為先,像她這麽孝順的人,應該不會有什麽太大的缺點吧?

“咦?”那是什麽味道?好香喔!

後一掀了掀它的朝天鼻,朝空氣中嗅聞著。

有好吃的!一定有!瞬間,獸性戰剩了人性,它顧不得禮儀的往屋裏沖——誰教它是條狗嘛!

“餵,你幹什麽闖進來?”穆熙春想攔它,可已經來不及。

後一跑進屋裏,毫不猶豫的沖到她的桌子邊,對著桌上的面疙瘩跟小菜直搖著尾巴。

香味就是從這裏飄來的!老天爺,太香了。

穆熙春楞了一下,“你餓啦?”

她關上門走了過來,才剛坐下,已見它咧著的嘴邊都是口水。

“天啊,你真臟。”她一邊嫌棄著流口水的它的同時,不知怎地又想笑。

“別說我心腸不好,來,給你吧。”

她將拌炒過的肉末跟面疙瘩和了和,再把碗擺在地上。

後一先嗅了嗅碗中食物,然後像是餓死鬼般唏哩呼嚕的把食物吃個精光,甚至還意猶未盡的狂舔著碗。

它知道自己吃相難看,但它哪管得了這麽多,廣明客棧的東西它吃不慣,這些天來它沒一餐吃飽過,有夠可憐的。

是她,一定是她了!

金烏降凡的孫不凡出生在餐飲世家,又是連鎖大型茶樓的負責人,為了與他匹配,將來能在事業上給予他幫助,天帝必然會幫他覓個好廚娘。

齁齁齁!這麽看來,天帝還是有花心思,動腦筋在幫神子尋覓好姻緣呢!

只是,它該如何讓討厭孫不凡的穆熙春接受他,甚至愛上他呢?

“怎樣?好吃吧?”她一臉認真的問它。

“齁!”是的,真好吃。

要是她做了孫不凡的媳婦,那它每天都能吃香喝辣了。齁齁齁!

穆熙春從它眼裏讀到了認同,不禁得意地彎起唇角,“穆家面館能在城南開上二十年,絕不是僥幸,而是有真功夫的。”

“齁!”它同意!

“你那臟東西主人居然想叫我們關門走人,他簡直作夢!我跟你說,你回去之後要告訴他,我穆熙……”驚覺到自己居然對著一條狗說話,還要它回去傳話給它家主人,穆熙春懊惱之餘又覺得自己很可笑,“老天爺,我這是在幹嘛?你不過是一條狗。”

“齁!”不,它不只是一條狗,而是一條守護幸福、抓住幸福的狗。

它會全心全力幫助孫不凡找到他的幸福,而且也會讓她幸福。盡管孫不凡是個工作狂,一談起工作一板一眼又拘謹嚴肅,連私下也既不體貼又不浪漫,但他是個好人,一定能對她好。

穆熙春溫柔一笑,伸手摸了摸它的頭,“你啊,吃飽了就回去找主人吧。”

看見她那笑容,後一又楞住了。

女人真是多變,可以像只發飆的母貓,也能溫柔甜美得像只小兔子。

嗯嗯,看來她有許多它沒發現到的優點呢。

它得想辦法在她身邊多待一些時間,近距離的觀察她、了解她……但要怎麽待在她身邊呢?

啊,裝可憐!雖然它的臉只會讓人覺得醜惡,跟楚楚可憐根本沾不上邊,不過還是得試試。

“嗚~~嗚~”它可憐兮兮的低嗚著。

“你該不會迷路了吧?”她一臉愛莫能助,“我不知道你主子住哪兒,可沒辦法帶你回去。”

“嗚~”它繼續裝可憐。

“好了好了,你別嗚嗚嗚的叫。”她無奈又溫柔的拍拍它,“這樣吧,今天你就先在我家待著,明天我再想辦法把你帶回你主人身邊吧。”

“齁!”後一眉開眼笑。

一早,穆大娘下樓來,看見趴在樓梯底下的後一,嚇了一大跳。

“天啊,哪來這麽可怕的狗?”

“齁!”看見主子的未來丈母娘,後一先釋出善意。

正在切洗著今天要用的菜,穆熙春一笑,“娘,你別怕,它不會咬人的。”

穆大娘怕狗,小心翼翼的閃過了後一,走向她。

“小春,你哪裏撿來的狗?”穆大娘說:“咱們開門做生意,擺著這麽一條可怕的狗,不太好吧?”

穆熙春瞥了後一一眼,笑說:“娘放心,它有主子的。”

“它有主子?那它為什麽在我們家?”

“我看它八成是亂跑迷了路,今天我會找個時間把它送回去的。”

穆大娘微頓,“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誰?”

“嗯。”她淡淡地頷首,“它是孫不凡的狗。”

“孫……孫不凡?”穆大娘一震,“孫不凡不就是饕餮的……”

“就是他。”她簡單解釋,“我那天不是說孫不凡來過嗎?他來了兩趟都帶著這只狗,它許是憑著記憶找到這兒來的。”

穆大娘聽著,又轉頭去看了後一幾眼。

“既然是他的狗,你幹嘛……”

“雖然我不喜歡它的主人,但總不能遷怒於一條無辜的狗吧?”穆熙春說著,伸手招了招它。

後一立刻爬起身,然後跑了過來。

見女兒雖非它的主人,卻能叫得動它,穆大娘十分驚訝,“哎呀,它、它怎麽聽得懂你的話?”

“它不是聽得懂我的話,它只是懂得一飯之恩的。”她笑說:“它昨天吃了我一半的晚膳,當然得感恩啊。”

穆大娘看了看後一,思索了一下。

“對了,那孫不凡是個什麽樣的人?”

“他……”提起他,穆熙春就難免想起他沒穿衣服的樣子。因為仍有些懊惱,她沒好氣地撇唇,“他是個看起來沒有心肝脾肺腎,非常討厭的家夥。”

聞言,穆大娘卻是一笑,“沒有心肝脾肺腎?他願意養這種醜到可能一出娘胎就被丟棄在街上的狗,我倒覺得他或許有一副好心腸……”

“齁齁齁!”後一咧著嘴笑。

它主人的未來丈母娘還真是觀察入微,了不起。孫不凡雖然有點壞心眼,但絕對有好心腸。

穆大娘楞了一下,“它……它的叫聲還真特別……”

“可不是嗎?像是在笑,而且笑得挺欠揍的。”說著,穆熙春自己都忍不住的笑了。

“齁齁齁!”見這對母女看著它的表情,後一有幾分得意。

她們可能還不喜歡想搶走穆家面館的孫不凡,可它確定——她們都喜歡它!

“對了,你又不知道孫不凡住在哪兒,怎麽把狗帶回去還他呢?”穆大娘問。

“這件事,我昨晚也想了一下。”她答道:“孫不凡是個有錢的公子哥,一定不會住在普通的客棧裏,我估計他應該會在廣明客棧落腳,待我忙完了,午後便抽空帶它到廣明客棧去問問。”

穆大娘點點頭,“雖然為了收購鋪子的事,咱們跟那姓孫的不對盤,但狗是無辜的,它既然跑到我們家來,我們就不能置之不理。”

“女兒也是這麽想的。”她說。

“齁!齁!”好善良又明理的一對母女,它喜歡她們。

午後店休,穆熙春帶著後一往廣明客棧而去,走著走著,後一突然狂奔向前。

不為別的,只因它已經聞到了孫不凡的氣味。

“後一!”擔心它暴沖嚇到路人,穆熙春急得大喊。

正要追上去時,只見前頭不遠處有個人也跑了過來。那人正是孫不凡。

“後一!”孫不凡難掩驚喜的跑向也正奔向他的後一,人狗相擁,上演了一出宛如失散多年、久別重逢的戲碼。

看見這一幕的穆熙春呆楞住了,她真是沒想到,看似沒人味的孫不凡,竟對一只狗如此重視。

該不會他是個寂寞到只剩下錢,以及一只狗的人吧?若真如此,那他也挺可憐的。

“齁!”後一在孫不凡腳邊繞了兩圈,然後朝著穆熙春吠。

它太了解孫不凡,知道此刻的他眼裏只看得見它,根本看不到正要帶它去廣明客棧的穆熙春。

果然,在它朝著她的方向吠了之後,孫不凡才終於註意到她。

“是你?”看著她,孫不凡微微皺眉,一臉疑惑。

“欸,我可沒拐走你的狗。”

見他盯著自己瞧,仿佛她是什麽拐騙小孩的壞人似的,穆熙春趕緊申明,免得他懷疑她綁架了他的愛犬。

後一是自己破窗逃出去的,他當然知道與她無關。

他奇怪的是……除了他,從不親近別人的後一為什麽……

“後一為什麽跟你在一起?”他出口問道。

“它昨晚跑來抓我家的門,我見它可憐,就收留了它一晚,現在正想帶去還你呢。”她說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在哪裏?”

“像你這種身分的人,總不會住在隨隨便便的地方。而這裏最大的客棧便是廣明,所以我正要帶它去那兒碰碰運氣,沒想到……”說著,她自覺不必跟他解釋這麽多,話鋒一轉,“算了,總之狗還你,我回家了。”

話畢,她轉身要走。

“齁!”後一沖過去咬著她的褲管,不讓她離開。

開什麽玩笑?她可是天帝挑選的媳婦,它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把她跟孫不凡給拉、拉、拉在一起!

“餵,你又想咬破我的褲子?”穆熙春瞪著它,“上次咬破我一條褲子,我還沒跟你算呢。”

“後一,放開。”孫不凡出聲喝止。

雖然不想放,但它不能不聽話。嗚的一聲,它不情願的松了口。

“小春姑娘,不管如何,謝謝你了。”孫不凡上前一揖,“我自發現它不見之後就找了它整夜,直到現在才……”

話未說完,他眉心一擰,像是身上哪兒犯疼,讓他難受似的。

見他神情疲憊,看來是真的找了後一一整晚。

“你就這麽喜歡它?”她忍不住好奇的問。

他可是饕餮的小老板,要養什麽名貴的、漂亮的狗沒有,怎麽會養了一只長相奇怪到近乎醜惡的狗,而且還疼愛有加?

“後一從小便跟著我到處奔波,我與它幾乎不離開的。”他說著,低頭笑視著後一,然後摸了摸它的頭。

看孫不凡望著後一時那溫柔的眼神,穆熙春不知怎地竟心頭一悸。

像他這種財大氣粗,自以為是的家夥,竟有如此溫暖的一面?只可惜,他的溫暖似乎只對這條狗。

“既然你與它形影不離,怎會讓它跑了呢?”

“昨晚我上攬月閣,不方便帶後一去,所以將它關在房裏,誰知道它竟破窗逃了。”他蹙眉一笑,“大概是想去找我吧?”

攬月閣。她知道那是什麽地方,原來他也喜歡尋花問柳……

“難怪它在大街上一下子便嗅聞到你,原來是因為你身上有香粉味。”她不以為然的說。

“嗚~”後一嗅出空氣中不尋常的味兒,像是……醋味。

聽出她話中意指,孫不凡竟下意識的想解釋,不想教她誤會,可剛要開口,腹部便劇烈的絞痛起來。

“唔!”他捧著腹部,疼得彎下了身。

見狀,穆熙春立刻上前扶了他一把。

“餵,你……你沒事吧?”看他疼得臉色發青,她也顧不得他是敵人之事,自告奮勇地說:“走,我扶你去看大夫。”

“不,不必……這是老毛病。”

“就是老毛病才更要看大夫。”她強硬的架住他的胳膊,“走!”

看著架住孫不凡的胳臂,硬要將他帶去就醫的穆熙春,後一怔楞住。

這是怎麽一回事啊?孫不凡是無論如何都要得到穆家面館的人,她為何要管他是死是活?甚至剛才聽說他昨晚去了攬月閣時,說話還酸溜溜的,醋味十足。

唔……女人真是難懂的東西。

在穆熙春的堅持之下,孫不凡跟著她來到陸大夫的醫館。

陸大夫先為他把脈問診,讓他服了家傳的丹藥後,再在他的幾個穴位上紮上幾針,孫不凡總算稍稍舒緩,不再那麽疼痛。

“陸大夫,他沒事吧?”

因為紮針得褪去衣物,穆熙春自然不能入內。

隔著屏風,她問著他的病況。

“這位公子已無大礙,不過……他這恐怕是陳年宿疾了吧?”

“大夫說的沒錯,他說他這是老毛病了。”

“唔……”陸大夫沈吟著,然後看著趴在診床上閉目養神的孫不凡,“公子,你是不是常常三餐不繼?”

聞言,熙春噗哧一笑。

“大夫,您別開玩笑了,這位公子是個有錢大爺,哪會三餐不繼?吃撐了倒有可能。”

陸大夫笑了笑,“我說他三餐不繼,並不是說他窮到有一餐沒一餐,而是他忙到有一餐沒一餐。”

這時,孫不凡開了口,“大夫說的是,晚輩確實如此。”

“公子,你長期三餐未能定時定量,已經傷了脾胃。”陸大夫試探的問:“你都在忙什麽?”

“當然是忙著收購別人家的鋪子,蓋他家的大茶樓了。”穆熙春冷冷的放了一記冷箭。

陸大夫微頓,“難道公子便是饕餮的孫少爺?”

“大夫,就是他。”穆熙春忍不住告狀,“就是他想搶走我家的面館。”

他呵呵笑著,問道:“小春啊,他要搶走你家鋪子,你還這麽熱心的把他帶來診療?”

“他都臉色發青,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了,我能見死不救嗎?”她微撅著嘴,“我才不是那麽壞心眼的人呢。”

陸大夫一瞼慈祥的看著孫不凡,有意無意的附和,“這倒是真的,我們這位小春姑娘可真是個善良的好女孩。”

孫不凡沒搭話。他知道她的善良,她的好。

明知道後一是他的狗,她卻收留了它;明明討厭他,氣得想扁他一頓,卻在看見他身體不適時對他伸出援手。

她本可以幸災樂禍,站在一旁看他倒黴的。可她,毫不猶豫的就幫了他。

然而即使是這樣,他還是得想法子收購她家的面館。在商言商,談生意是不能講人情的。

“來,我給公子拔針吧。”陸大夫說著,慢慢的將他身上的針取下。

孫不凡起身穿上衣服,自屏風後走了出來。

外頭,穆熙春就坐在那兒候著,而後一則安心的趴在她腳邊。

“孫公子。”陸大夫坐在案後,提筆寫著藥方,“勸你一句,好好的吃,好好的睡吧。”說完,他將藥方拿給一旁來學醫的少年,要少年到附近的藥鋪去抓幾帖藥。

不久,少年將藥帶了回來,陸大夫將幾帖需要燉煮的草藥跟一小瓶丹藥交給了孫不凡。

“這丹藥在公子犯胃病時服用可減緩疼痛,至於我給你開的藥帖是健胃整脾用的,無論如何一天至少要熬一碗喝了。”陸大夫耳提面命,“屋子再多也不過睡一張床,你還是把身子顧好比較重要。”

付了診金及藥費,孫不凡、穆熙春跟後一便離開了陸大夫的醫館。

“謝謝你。”他衷心的感謝道。

穆熙春睇了他一眼,“你這人倒是坦率……”

“說坦率,我比不上你。”孫不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。

她長得很好,一張漂亮的鵝蛋臉,靈活的大眼睛,小巧而高挺的鼻子,那嘴巴也飽滿水嫩得像是剛采下來的紅莓……怪不得那個叫李牧的,整天像是只哈巴狗般追在她身後跑。

發現他竟盯著自己看得出神,穆熙春不禁臉紅心跳,為了隱藏自己這莫名的反應,她立刻板起臉來。

“對了,剛才陸大夫說的話,你都記住了吧?”

“嗯,記住了。”他也回過神來,淡淡的一笑。

“我告訴你,酒、色、財、氣,沒一樣對身體是有益處的,可你卻每一樣都沾染上了。”她語帶訓斥的說。

孫不凡微怔,皺了皺眉頭,“財跟氣就算了,我幾時沾上酒跟色?”

“裝什麽蒜?”她嘴裏咕噥著,“你不就是為了上攬月閣,才把後一丟在客棧裏的嗎?”

雖是咕噥,但孫不凡聽見了。

她以為他上攬月閣是為了尋歡作樂?笑話,他這個人不管做什麽事都是為了孫家的事業,為了他努力打下的餐飲王國。尋歡作樂?他才不會把金錢跟時間花在那上頭呢。

不過她會這麽想也不意外,畢竟男人上那種地方,都是為了酒跟女人。

“我說你啊,既然這麽疼愛後一,就別再去那種不能帶它去的地方了。”她說著,看了後一一眼,“下次它要是被別人碰上了,可沒這麽幸運,它長得一副兇惡的模樣,怕的人或許會閃得遠遠的,但若是遇上了更兇惡的人,可能會對它下重手的……”

“你說得是。”孫不凡笑睇了她一眼,“受教了。”

迎上他那深邃的眸子,她的心口不知怎地激動了起來,總覺得今天的他不似之前那麽可惡。她猜想,或許是因為後一跟他都受了她的幫助吧。

突然,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自他的肚子裏傳出來。

穆熙春一怔,“你餓啦?”

“為了找後一,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。”他說。

“這怎麽行?”她一臉嚴肅的看著他,“人是鐵,飯是鋼,你年紀輕輕的居然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,還說你家是開茶樓的呢,要是人人像你這樣,你家茶樓還開不開啊?”

聽她連珠炮似的說教,孫不凡忍俊不禁一笑。

“你說話的口氣真像我娘。”

“哈哈。”她例嘴笑了笑,“乖兒子。”

發現自己吃了虧,孫不凡不覺生氣,反倒笑了起來,“你這人真是有趣。”

有趣?他是在誇她?還是在……笑她?

哼,一定是在笑她不像個姑娘家吧?可她才不在乎呢。她既不嫁人,又要守著家,若是像個男人那就太好了。

咕嚕咕嚕~這時,他的肚子又繼續唱著空城計。

“欸,走吧。”穆熙春說。

孫不凡微頓,“走?”她又想抓著他去哪裏?

“上我家,我下面給你吃吧。”她補充,“不過你得付錢。”

他沈默了一下。光靠美色聞名的食物,他不感興趣,但也許她煮的面不只有美色,還有心意。

她是個熱忱的人,有著一顆溫暖的心,就算是面對他這樣的人,她還是不吝給予關懷。

或許,那些至今仍不斷上門吃面的客人,就是被她這樣的心意跟熱忱給吸引的吧?

“齁!齁!齁!”見孫不凡猶豫,後一急得吠叫。

他果然是只會賺錢的呆子,人家女孩子都主動開口了,他還猶豫什麽?

“後一也餓了?”她摸了摸它的頭,“放心吧,你的份,我不收錢。”說著,她轉頭看著他,“怎樣?去是不去?”

看後一興致勃勃,穆熙春又盛意拳拳,孫不凡笑嘆一記。

“小春姑娘請帶路吧。”他說。

孫不凡坐在臺子前,穆熙春則幫他煮著面。

他的胃不好,不適合油膩的食物,所以她準備幫他煮一碗養生野蔬貓耳面。

至於後一,她則用昨天它吃過的碗,先幫它盛了一碗肉末幹拌面疙瘩。她家的肉末都先炒過,所以不需要加什麽佐料便有極佳滋味。

“來,拿去。”她將碗遞給孫不凡。

他接過那碗幹拌面疙瘩,就要動筷。

“欸!那是後一的!”她急忙制止了他。

孫不凡蹙起眉頭,“怎麽是它先吃?”

“你幹嘛跟它計較?”穆熙春瞥了他一眼,“再說,那是它的碗耶。”

“它的碗?”他一怔,“它在你這裏還有專屬的碗?”

“當然。”她說。

“除了後一,還有誰在你這兒有專屬的碗?”孫不凡挑挑眉,故作若無其事的試探,“李牧?”

穆熙春一怔,“你認識李公子?”

“那長得像番薯的家夥,我昨兒個還遇見他。”

“番薯?”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用番薯來形容李牧。

雖說是十分貼切,但未免太失禮了。

“你幹嘛說他是番薯啊?他只不過是……”

“我沒說他是豬就算客氣了。”孫不凡不以為意的說。

“你這人真是壞心眼。”

他不在乎地聳聳肩,只是望著她,“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,他也有專屬的碗?”

“當然沒有。”她說,“每個人都要專屬的碗,那我多忙?光是分別安置每個人的碗得花去我多少時間啊?”

“所以只有我家後一有這待遇?”

知道並沒有“別人”享有這樣的特殊待遇,他不知為何竟覺得高興,而且……

放心。

“難道你要我拿枸吃過的碗,盛面給別的客人吃嗎?”

“我可不在乎跟後一共用一個碗。”他說。

穆熙春瞪大眼睛,“真的?”

“當然。”

“你……可真的是很愛它呢。”

想他堂堂一個孫家大少爺,居然不在乎跟狗共用同一個碗,她實在太震驚了。

“問你一個問題……”她邊下著面,邊問:“像你這種身分的人,要養也是養只體面的狗,為什麽……”

未待她的話說完,他已娓娓道著後一的身世,“也許是因為長得太奇特,沒人肯收養它,因此後一從小便流落街頭,到處乞食……也因為長得怪,不只要不到吃的,還常被追著跑……”

說著,他伸手摸了摸它,“當時還只是條三個月大的小狗呢,多可憐。”

當孫不凡說著後一的事情時,眼底有一抹溫柔及憐愛,看著那樣的他,穆熙春心底深處有著無以名狀的感動。

她養母說過,就算只是只貓或狗,也是條寶貴的生命,而能善待這樣的小生命的人,絕不會是壞人。

“它來過饕餮乞食幾次都被驅趕,有一回讓我撞見了……”他說著的同時,將碗擺在地上給後一,“它坐在我跟前對著我搖尾巴,還齁齁齁的叫,看著它那瘦巴巴的身體還有不討喜的長相,我突然……總之我在想,若沒人收留它,它鐵定是活不了的。”

“所以你就養了它?”

“嗯。”孫不凡點頭,又往下面瞥了一眼,發現後一已經吃光碗裏的食物,“咦?”

“怎麽了?”

“它吃光了?”

“這很奇怪嗎?”她皺皺眉頭,“它也許是餓了。”

“你不明白,這家夥嘴很刁。”

穆熙春聽了,不禁得意的一笑,道:“再刁的嘴,也會愛上我們穆家的面。”

說著,她將剛煮好的面往他面前一擱。

看著眼前那碗看來平淡無奇的湯面,孫不凡微頓,“這是什麽?”

“是貓耳面。”她向他解釋,“你撈起來瞧瞧,那面微卷,一個一個的像不像貓耳朵?”

他用湯匙撈起碗中的面,果然像極了貓耳朵。

“但是怎麽連塊肉都沒有?”他微蹙眉頭,心中不滿,“後一有肉吃,我竟然沒有?”

“你胃不好,又空腹了那麽長的時間,吃得越清淡越好,所以我幫你煮了這碗野蔬貓耳面,絕不會礙了你的胃……”說著,她忍不住催他,“好了,你快吃吧,我待會兒又要開店了。”

孫不凡轉頭看著已經吃過一碗,卻還眼巴巴的看著他,希望他能分它一點兒的後一。

“真有這麽美味?”他半信半疑的舀了一匙湯及兩塊貓耳面往嘴巴裏放。

才喝到那湯,他就驚訝不已。明明是清淡的湯,其中卻有著極富層次的滋味,層層挑動著他的味蕾。

再嚼了那貓耳朵,彈性十足,口齒留香。

他錯了。她穆家的面賣的不是美色,而是美味。

“如何?”穆熙春眨動著大眼,定定的盯著他看,“好吃吧?”

他多麽不願意承認,可他還是率直的點了點頭。

穆熙春抿唇一笑,“那是當然,我穆家能在這兒賣上二十年的面,絕不是僥幸的。”

“……”他無話可說。

難怪穆家面館外總是大排長龍,原來這兒不只有漂亮的廚娘,還有令人回味無窮的美好滋味。

“你吃吧,我得去忙了。”她說完,逕自走開。

“孫公子,你的午膳來了。”兩名廣明客棧的夥計送上了幾樣菜及湯盅,小心翼翼的擱在桌上。

孫不凡打賞了小費給兩人,兩人笑得闔不攏嘴的退下。

看著桌上那幾道飯菜,他不知怎地竟連點胃口都沒有。

廣明客棧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客棧,膳食當然也不馬虎,只可惜,那明明看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,竟不如穆家面館那看似平淡無奇的一碗湯面。

他夾了兩塊紅燒肉給後一,“喏,吃吧。”

後一起來嗅了嗅,又趴下。

自從嘗過穆熙春的手藝之後,其他東西更是食而無味了。看來,就算不為孫不凡,它也得為自己把穆熙春給“弄”到手,不然它往後的狗日子該怎麽過?

“你嘴可真刁,哪家的狗能像你吃到這樣的東西?”他念了它一句。

“齁!”還好意思說它?他自己不也嘴刁得很。

什麽人養什麽鳥……喔不,是什麽人養什麽狗,他是沒聽過?

孫不凡懊惱的睞了它一眼,“你還頂嘴?怎麽?難不成你的胃被她收買了?”

“齁!齁!齁齁齁!”對啦,它是被收買了。

也不想想它是為了誰,還不都是為了他的終身幸福嘛!

“你還真的呢。”他瞥了它一記,“少沒出息了。”

“齁!齁!”

孫不凡一臉嚴肅的看著它,“我告訴你,咱們此行是來收購她穆家的鋪子,就算她下的面再好吃,都不會影響我的決定。”

“齁!”

“嗯,你知道便行,快吃吧。”

後一不吃,起身走到門邊趴著。它現在雖然是條狗,卻是條有所堅持的狗。

看它像是在使性子,孫不凡不禁有點生氣。

是,她穆家的湯頭鮮甜,面條又嚼勁十足,就連那小菜鹵味也都好吃得讓人吮指回味。

可就算是這樣,他還是得想辦法買下那面館,才能籌建饕餮茶樓的京城分館。

那最後的一方土地,他是誓在必得的。

於是,他拿起筷子扒了幾口飯,再夾了顆蝦丸往嘴裏送。

“後一,你真的不吃?還不賴呢。”

沒錯,廣明客棧的廚子手藝不差,說起來也不輸給他饕餮的廚子,可是吃著吃著,他總回想起昨兒個穆熙春給他下的那碗野蔬貓耳面。

而當他這麽一想,竟突然覺得剛才吃下肚的東西讓他反胃。

他抓起桌上擦巾往嘴上一搗,把嚼了一半的東西給吐了出來。

孫不凡驀地煩躁起來。可惡,她下的是面還是迷藥?怎麽他嘴巴裏仿佛還殘留著那味道?

不成,他可不能再這麽下去!

“走吧。”他站了起來,走向門口,“咱們上街找吃的去。”

京城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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